鐵軌上的蒲公英——當自由需要護欄

 

鐵軌上的蒲公英——當自由需要護欄

 

教育部的手機禁令頒布後,一位十七歲男孩高舉他的控訴信,信紙邊緣還沾著速食店的番茄醬。他說這是「民主教育的倒退」,說我們這代人「根本不懂數位原住民的靈魂」。我望著那張被揉皺又攤平的紙,忽然想起火車站月台上的景象——那些在鐵軌縫隙間開得恣意的蒲公英,總有穿制服的工作人員拿著鐵鉤,將它們連根拔起。

 

一、月台邊的守望者

 

清晨六點半的公車站牌,穿制服的中學生們像被無形的線牽引,整齊劃一地低頭。他們的睫毛在螢幕冷光下投出淡青色陰影,讓我想起溫室裡見不到陽光的豆芽菜。某位教授指出:「每天超過兩小時的碎片化閱讀,會讓前額葉皮質發育遲滯。」他的白板寫滿「注意力碎片化」「多巴胺劫持」等術語,角落卻貼著女兒用平板畫的生日賀圖——多麼弔詭,我們這代學者用數位工具研究著數位毒害。

 

二、被竊走的晨光

 

家長群組流傳著某間明星高中的早自習影片:晨曦穿過窗格,三十個學生有二十八個在滑手機,剩下兩個在偷看電子書。這畫面讓我想起童年養的蠶寶寶——當桑葉被注射了蜂蜜水,它們便再也不碰普通桑葉,最終因營養失衡死在過度甜蜜的繭裡。台北某精神科醫師的診間擺著特殊沙盤:焦慮症青少年的作品裡,總會出現被手機螢幕吞噬的小人。

 

「學生說這是剝奪自由?」退休回校兼課的教師從老花眼鏡上方看我,她斑駁的資料夾裡橫躺著1990年代的作文紙,「當年的孩子會寫『朝陽像蛋黃戳破雲層』,現在呢?」她翻開最新收到的週記,上頭寫著:「起床第一件事是看IG限動,比早餐還重要。」窗外正好有學生騎單車經過,單手扶車把,另隻手還在回訊息,車籃裡的便當盒搖搖欲墜。

 

三、懸崖邊的護欄工

 

德國森林學校的教師曾公開「數位排毒」的儀式:學生們將手機埋進時間膠囊,相約十年後開啟。最令我震撼的是木箱上刻的銘文:「真正的自由,是對誘惑說不的能力。」這讓我想起阿爾卑斯山道的護欄——那些鋼鐵線條從不妨礙旅人欣賞雲海,只是默默守著萬丈深淵的邊界。

 

教育部官員的抽屜裡,躺著厚厚一疊校園心理諮商報告。有位輔導老師用紅筆圈出反覆出現的句子:「明明知道該讀書,手指卻停不下來。」她的抽屜深處藏著更觸目驚心的數據:實施手機管制後,該校注意力不足就診率下降四成。當我們在爭論「禁」與「不禁」時,是否忘了教育本質是「養其根而俟其實」的慢功夫?

 

四、重劃疆界的人

 

某位學校圖書館長指給我看新設的「數位靜修區」:磨砂玻璃隔間裡,學生必須將手機鎖進定時保險箱才能進入。牆上貼著學生自製的海報:「這裡收訊很差——所以思想能飛很遠。」

 

放學鐘響時,我看見幾個女孩圍坐在杜鵑花叢旁,不是低頭滑手機,而是傳閱著手寫詩集。其中一頁被風掀起,上面是略顯稚嫩的字跡:「從像素的牢籠越獄後/我終於看見/花瓣背面有螞蟻在寫十四行詩。」她們的影子斜斜落在「手機保管櫃」的標誌牌上,構成某種隱喻——有時候,真正的自由始於承認某些邊界的必要。

 

夕陽西下時,學務主任默默更新著保管櫃的使用統計表。我突然理解這禁令像鐵軌間的除草工程:我們拔除蒲公英,不是憎惡它的美麗,是深知狂風來時,那些看似輕盈的種子可能讓整列火車脫軌。教育的艱難與高貴,正在於此——我們必須在盛夏時節,就為未來的暴風雪準備好柴火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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歐美中小學校園禁手機風潮,改變了什麼?

秋季開學新話題:還能在學校使用手機嗎?雖還未有科學證據不使用手機能促進學習,但沒了手機的歐美校園,上課和下課時間發生了什麼變化?

沒了手機的歐美校園,上課和下課時間發生了什麼變化?圖片來源:Shutterstock

沒了手機的歐美校園,上課和下課時間發生了什麼變化?圖片來源:Shutterstock

 2024-09-19 13:49

本文重點摘要

記得實施髮禁的年代,教官銳利的眼光散佈校園嗎?這樣的場景,當手機成為校園違禁品時,出現在美國佛羅里達州禁用手機的公校。

「在木溪高中(Timber Creek High)的午休時間,開著黑色高爾夫球車的保全人員在校園巡邏,因為學生必須將手機關機收起來,」《紐約時報》記者辛爾(Natassha Singer)長期追蹤校園禁用手機的政策,2023 年佛州政府開響全美第一槍,她就前往該州幾所校園,看看如何落實。

一旦學生被抓到偷用手機,就會被帶上高爾夫球車送到辦公室,將手機放入「手機監獄」,放學時憑收據領出來,如果累犯且情況嚴重,還會請家長到校「喝咖啡」。禁令雪球愈滾愈大,今年截至目前,全美已有 8 個州頒布了手機禁用相關規定。

校方力挺、家長猶豫、孩子感受複雜,專家呼籲要追蹤觀望

《紐約時報》蒐集超過 1,100 名來自親、師、生的心得,老師們幾乎都很滿意,覺得學生比較能專心上課,家長意見分歧也陷入矛盾,尤其在九月初喬治亞州校園槍擊案之後,對手機禁令更為猶豫。學生的聲音也多元,部分因同學使用手機上課被干擾的學生,覺得禁令幫助維持秩序;但整天下來,無法自主決定何時可使用手機卻也成了困擾。

校園安全一直是美國公校的問題,像是洛杉磯一所高校學生就指出,即便手機禁了,但毒品還在學校裡。不過,大多數人都同意:校園網路霸凌減少了。畢竟沒了手機,事先結黨行為較不易,而且也無法拿手機拍下各種霸凌影片上傳社群。

禁手機真的讓學習變好嗎?德國奧格斯堡大學近日發表手機使用與學習相關調查,研究團隊告訴《紐時》,手機禁令立即減少校園網路霸凌,改變了社交風景,「可是還沒有科學研究證明,長期下來能促進學習成效。」

另一方面,OECD(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)發布的《PISA 螢幕時間管理報告》(Managing screen time),確實呼籲控管學生的螢幕時間,但數據並未證實完全禁用可促進學習。這份根據 2022 PISA 學生問卷的報告指出,用數位載具來學習或玩樂,結果差很大,也影響學生對學校的歸屬感。OECD 會員國的中學生,有四分之三每天花在社群媒體上的時間超過一小時,在課堂上用數位載具時每三人就有一人會分心。每天使用不超過一小時 3C 產品的學生,數學成績最好;然而使用超過五小時且都不是為了學習,則明顯影響成績。 

歐洲多國開始不同層次推行,荷蘭全國從中學推行到小學

禁手機到底能改變什麼?歐洲也愈來愈多國家走上校園禁手機的道路。

義大利和希臘的學生能帶手機上學,但不能在教室裡使用;法國有 200 所中學正在進行手機禁令測試,比利時法語區甚至有小學自行開始禁手機;匈牙利政府則要求學校,進校時統一收走學生的智慧型 3C 產品直到放學。

荷蘭政府去年建議全國中學執行 3C 產品(包括智慧型手錶)禁令,今年一月甚至延伸到小學端。奈梅亨大學(Radboud University Nijmegen)研究團隊則緊跟著去年執行學校收集研究數據,今年分析發現,20 學生表示在課堂上不那麼容易分心了。

多數老師回報,教室裡互動熱絡多了;學生表示,面對面的社交增加且品質提升,而且網路霸凌也因為線下時間變多而減少。即便 40 學生覺得少了手機讓下課時間變得更有趣,但還是有 37 的人很想念手機,還有些人覺得「沒了手機,我被強迫社交」。

即便仍缺乏有力的科學數據和研究,但有已經實行四年手機禁令的先鋒校掛保證。六年前,阿姆斯特丹招收 12 18 歲學生的蓋凡學苑(Calvijn College Amsterdam)曾提議打造無手機校園,當時五分之一的家長強力反對,也被反諷「是活在 19 世紀嗎」。

「學生互不聊天、桌球桌是空的,智慧型手機讓大家失去社交生活,」校長貝克(Jan Bakker)和教職員四年前用力一推,當時常被調侃是一所活在過去的學校,如今校方不但覺得一切值得,這波禁手機風潮甚至讓他們覺得獲得肯定。

澳洲全國推,南澳州先鋒經驗改善學生秩序

澳洲九月開學的話題也是禁用手機。不過去年七月的第三學期實施手機禁用令的南澳州(South Australia,澳洲為一年四學期制)的先鋒經驗指出,成效先發生在學生行為改善,還未論及學習成效。

ABC News》報導,光是社群相關的不當行為就下降了 63%;總體而言,脫序行為減少 54%、違規案件降低 44%。「孩子們開始跟彼此而不是跟手機互動,且不當行為減少了,」南澳州總裡馬林瑙斯卡斯(SA Premier, Peter Malinauskas)表示,多位校長回報手機禁令帶來立即的改變。

青少年一開始當然反對這項禁令,但《ABC News》旗下節目《BTN High》實際採訪中學生發現,孩子們不僅慢慢習慣,也對改變正向看待。「教室安靜許多,學生也都更能和老師互動,」16 歲的天辛說。然而,青少年們對於霸凌到底有沒有減少,卻不是那麼樂觀,因為放學之後,還是能發生很多事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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