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天宮裡的讀書聲
【朝天宮裡的讀書聲】
三寸金蓮踏過百年教育路
春日的香火繚繞中,三十二雙繡花鞋輕踩過朝天宮門檻。那是1902年孟春,北港媽祖見證了史上最特別的祈願——聖母殿前懸掛起黑板,女童們在觀音像注視下,用裹著白布的小腳,丈量出臺灣女子教育的第一寸曙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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廟堂裡的裁縫課
「針要直,線要平,就像做人要端正。」當年的女先生總愛在裁縫課上這樣教誨。這些來自商賈之家的女孩們,既要學著用日語背誦《教育敕語》,又得在漢文課臨摹《女誡》字帖。她們的書包裡總藏著繡了一半的鴛鴦枕套——那是母親們的叮嚀:「學堂要緊,但女紅才是本分。」
纏足讓體育課成了最難熬的時光。每當跳箱練習時,總有女孩疼得直掉淚,卻仍咬著帕子堅持:「我能行的,阿母說讀書要比裹腳更忍得痛。」放學時分,女孩們互相攙扶著走過廟埕,繡鞋在石板路上留下斑斑血漬,宛如綻放的紅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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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震後的鳳凰花
1906年梅山大地震那夜,林阿香正就著油燈抄寫《女範捷錄》。樑柱轟然傾塌之際,她死死護住課本,任瓦礫劃破臉頰。當女童們在北港公學校新校舍重逢時,林阿香臉上的疤痕已成勳章:「書本比臉面金貴,這是先生教的。」
1927年分校典禮那天,最後一屆共學的六年級生哭紅了眼。她們的蝴蝶結從深藍換成櫻粉色,髮辮卻始終梳著傳統的三股辮。陳梅妹在日記寫道:「男同學笑我們搬去『查某囝巢』,可當我看見專屬女生的理化教室時,突然覺得當查某囝真光榮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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戰火中的畢業歌
1943年春,蘇洪月嬌獨自跪在朝天宮求籤。她握著高等女學校的榜單,當她以郡內唯一錄取生的身分踏上火車時,月台上擠滿揮舞手帕的女學生——她們的纏足布早已解下,木屐叩響月台的聲音,竟比當年三寸金蓮更清脆響亮。
宮前公學校的櫻樹下,最後一屆女學生在1945年畢業典禮合唱《仰げば尊し》。她們不知道的是,遠方美軍轟炸機正掠過臺灣海峽。這些少女後來有人成為助產士,有人在戰後創辦女性識字班,用當年學的日語假名,偷偷教臺語羅馬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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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記:春櫻與木棉的對話
記得兒時南陽國小的牆上,還留著昭和年間女學生的塗鴉。那些歪斜的日文字母與漢字並存,彷彿訴說著百年來臺灣女子的雙重宿命。當我們在婦女節收到玫瑰時,或許該留一朵給朝天宮裡那些早凋的春櫻——正是她們以三寸金蓮踏碎石板路的堅毅,才讓今日的我們能穿著球鞋,奔向更遠的艷陽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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