尋常巷陌--小號手的春日祭典

 

尋常巷陌--小號手的春日祭典

北港的霞光剛染紅廟埕前的石獅子，管樂隊已佇立在朝天宮前。林小默把臉貼緊小號，鼻尖擠成扁扁的圓，看著乩童將五營旗插進香爐，檀香混著肉羹麵線的香氣鑽進鼻中。

「小默！妳的綵帶又打結了啦！」小芸扯了扯她馬尾上鮮黃色的緞帶蝴蝶結，那是媽媽用水果禮盒緞帶親手縫的。小默轉過身時，胸前的小號撞上大鼓，發出「匡」的悶響，惹得全隊哄笑。她吐了吐舌頭，指腹悄悄摩挲著小號第三活塞——那裡有道細微刮痕，是上週特訓時為了接住飛走的樂譜，連人帶號摔進沙坑的戰績。

當神轎起駕的鞭炮炸開第一聲，小默的鞋尖已隨著音樂節奏輕點柏油路面。她昂首挺胸走在樂隊最前排，陽光穿透彩繪燈籠，在她黑色班服滾出金邊。只是經過肉圓攤時，油鍋迸裂的「滋啦」聲讓她漏了半拍，後頭的薩克斯風立刻補上俏皮的滑音。

「妳看那個小不點！」圍觀的阿嬤們指著她笑，小默索性踮腳把號口朝天，讓高亢旋律鑽進二樓陽台晾曬的七星旗陣裡。忽然瞥見路邊賣麥芽糖的老伯正手忙腳亂扶起傾倒的推車，她一個箭步衝出隊伍，小號還掛在脖子上晃蕩。

「少年仔緊回來！」指揮老師急得破音，卻見小默已拎起糖罐，老伯的木輪車竟成了遶境隊伍新成員。她邊倒退著走邊吹奏，糖罐在推車上叮咚作響，竟意外合上切分音。抬轎的轎班跟著節奏踩起七星步，連神轎上的流蘇都晃得更起勁了。

落日將媽祖鑾轎的影子拉得老長時，小默發現自己的白襪早已染成香灰的顏色。回程上，小芸戳了戳她鼓脹的制服口袋——裡頭塞滿沿途店家塞的乖乖軟糖與平安符。當她掏出黏答答的麥芽糖殘渣想擦掉，卻發現小號活塞奇蹟般順滑如新。

「是媽祖婆給妳的獎賞啦！」賣糖老伯不知何時出現在身旁，往她手心塞了枚黏著金箔的麥芽餅。小默咬下甜脆的餅殼時，瞥見街角玻璃門中的自己：亂翹的髮絲黏著彩帶碎屑，臉頰還沾著香灰，卻笑得比廟埕那串大紅燈籠更燦爛。